陈 奇

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，定期或不定期为我的姥娘、姥爷洗澡搓背，成为我和妻子分工合作的一大任务。

当时姥娘已年过八十，姥爷年近九十。两位老人没有儿子，唯一的女儿即是我的母亲。人老恋故土，他们喜欢在距菏泽县城40多里路的高庄公社圈头村老家生活。母亲和我及我的哥哥弟弟们，都要交替着去乡下看望二老。每到冬季，天寒地冻，母亲要把二老接到县城的家里住一段时间。我住的酒厂家属院和母亲的平房独院很近，在酒厂上班的妻子只要一得知姥娘姥爷进城了，总会在第一时间对我说：“瞅这个机会，咱分别为姥娘姥爷洗洗澡，换换衣服，我把脏衣服洗了，搭到锅炉房里很快就烘干了。”

姥爷虽年龄大，可身板硬朗。我领他到酒厂职工浴池洗澡，费不太大劲儿，可妻子为姥娘洗澡，难度不能算小。姥娘身体虚弱，走路颤颤巍巍，已无法到酒厂的女职工浴池。怎么能为姥娘洗洗澡呢？那时家里没有条件，妻子颇费了一番脑筋，最后在她上班的女工更衣室内腾了一个地方。这里锅炉暖气温度达三十七八度，姥娘绝对不会感冒。她找了一个大型的洗澡盆放进去，用水桶从百余米外的锅炉房、再上下五六个台阶掂来热水。这样一个偌大的洗澡盆，要掂五六桶水才够用。为姥娘洗个澡如此不易，我总是想办法，把这个掂水的活干了，尽量减轻妻子的负担。可有时报社加班，实在挤不出空来，妻子就自己去掂水。妻子个子不高，较胖，平时走路都是慢慢悠悠的，每掂一桶水都累得气喘吁吁。待她好不容易把洗澡盆灌足水，再让我年过花甲的母亲把姥娘搀扶过来，她让母亲去外面房间歇息，自己捋胳膊挽袖为姥娘脱衣服后，将老人抱进澡盆。先泡澡，然后再用搓澡巾认真地为老人搓澡。姥娘躺在热水里幸福感满满，望着外甥媳妇气喘吁吁，脸上滴滴答答的汗珠子，又心疼又幽默地说：“玲玲，我都是快死的人了，你给我洗恁干净有啥用哎？！”

“姥娘，甭说这话，我就是乐意给你洗澡……”性格开朗、快言快语的妻子，为姥娘边洗澡边与其说笑的声音，应该是世界上最美的乐章。待为姥娘洗澡完毕，她便把早已准备好的毛巾被为其披身上，稍微歇息晾干身子，再为姥娘换上干净衣服，搀扶到外面房间让母亲陪姥娘说话。此时，妻子像完成一桩神圣使命似的，又一鼓作气，将脏衣服先粗洗再精洗，洗完后再抱到厂里锅炉房烘干……

然而，这样的好光景也未能维持太久。1992年，姥娘不幸又患了半瘫，卧床不起，两年后去世了，妻子为她老人家洗澡的任务再也无法继续了。此时，姥爷虽年过九旬，可身体仍然健康，但一个人在老家生活已不行了，姥爷乐意入住镇里敬老院，吃饭照料都有专人负责。但我给他洗澡的任务仍在继续。每隔上三五天，我去敬老院看望他，只要发现天气尚好，敬老院洗浴室太阳能里有热水，也不麻烦工作人员，我仍然是髙高兴兴地坚持为姥爷洗澡搓背。待全部的工作完成，再和姥爷说说话，一般都要到下午5点左右。

像这样我为姥爷洗澡洗衣服，乃至后来他老人家患病住院，输液打针，我陪护跑前跑后又持续了十余年。直到2003年，姥爷过了百岁生日去世，我一直在坚持。